底特律的悲惨世界_易速利_新浪博客

听到底特律宣布破产的新闻以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一直熬到现在？”

6年前我去底特律拍摄一个名为“萎缩的城市”的艺术展，有机会全方位观察当地的状况。底特律的萎缩乃至衰败名副其实，中心城区内成片废弃的街区看着就跟切尔诺贝利相似，只是没有核辐射，但要加上暴力犯罪。当时我已经意识到底特律随时可能崩溃，能够维系到现在只能说是个奇迹。

底特律的问题由来已久，其中一部分与其他产业城市共享。二战后美国制造业进入最佳状态，50年代初达到全盛时期，底特律与匹兹堡、圣路易斯等一样，城市相应发展至最大规模。接下来由于汽车普及到中产家庭，人们愿意选择环境更好、更安静的郊区居住，城市人口开始稳中有降。60年代以后，来自欧洲、日本的竞争渐趋激烈，美国制造业逐渐下滑，主要产业城市相应衰退，底特律的人口从顶峰期的近200万逐渐下降至目前的70来万。有的产业城市最近若干年经历过不同程度的复苏，比如钢铁城市匹兹堡，但底特律一路跌至谷底的趋势从未得到扭转。听当地人介绍的时候，我印象最深的特征就是“底特律很穷”、“底特律穷人太多”、“底特律已经穷了很多年，还会继续穷下去”。

能离开城区的差不多都已经走光，比如白领中产阶级。目前留在城里的人口超过80%是非洲裔美国人即黑人，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别无选择，只能忍受低收入、高犯罪的生活。衡量社会经济发展的所有指标中，该高的，底特律全都偏低。该低的，底特律全都偏高。这个现象在美国的大城市中并不孤立，除传统产业地带以外，东海岸的费城、巴尔的摩乃至首都华盛顿的部分区域，都可以看到类似底特律的“都市贫困”---即中心城区走向溃烂、郊县繁荣稳定。要体验美国梦必须去郊县，中心城区里往往只有美国噩梦。其他城市是部分城区衰败，或者多少都还能看到重新焕发活力的社区，底特律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比所有城市都更接近整体坍塌。

破产以后的底特律有没有可能象破产以后的通用和克莱斯勒汽车公司那样、经过重组以后进入良性发展的轨道？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由于美国黑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更愿意接受民主党的主张，底特律的人口结构也就直接促成了一个有趣的政治环境：过去50年来，底特律事实上实行的是一党专政。自最后一位共和党市长1962年离职以后，底特律政府主要部门一直由民选的民主党人控制，城市的政治和经济运作基本上依据自由派理念，比如高福利、高税收、与工会的立场保持一致等。底特律110亿美元的非担保债务中，90亿来自公职人员的养老金和医疗保险开支。希腊等欧洲国家之所以破产，同样因为跌入类似的陷阱。

由于缺少来自共和党的竞争和监督，底特律公共领域开支无度，低效浪费相当严重，由政府而不是由私营部门主导的一系列重振城区的措施无法扭转局面。另外，腐败案例也不罕见。虽说与中国各级政府相比可能不值一提，但在相对清廉的美国，底特律官员可谓声名狼藉。2002-2008年担任市长的基尔帕特里克遭到司法部门的31项指控，包括受贿、勒索、诈骗、伪证在内。他借发包市政工程之机接受贿赂100万美元；他将政府的信用卡用于个人按摩和美食，总开销达21万美元；他挪用财政经费为家人租车。类似的做法在美国政府官员中比较罕见。

一党制未必是底特律衰落的最重要原因，但它无疑加剧而不是减缓了城市的陷落。与底特律人口结构和政治气候相似的美国大都市不在少数，他们同样面临城区贫困和高犯罪率的问题，同样无法走向良性发展的道路，包括首都华盛顿在内。华盛顿著名的黑人社区领袖罗恩·莫顿深知一党制造成的恶果，不久前他跟我说过这么一段话，“美国国徽中的那只秃鹰有几只翅膀？两只对不对？一党制如同缺只翅膀的秃鹰，这样的话美国很难飞起来。美国需要两只翅膀。”

 不过在可以预见的将来，美国大都市内形成的这种独特的一党制不大可能被两党制取代。政府管理失调以外，底特律的经济走势仍然强化着穷城区、富郊县的反差。从最近的数据看，大底特律地区的就业机会仅有不到25%落在距中心城区10英里的范围内。相比之下，匹兹堡有超过50%的工作分布于中心城区。底特律如何走出政治与经济的双重制约？

与此同时，美国最贫困的城市底特律周围却分布着美国一流的郊区，比如奥克兰县。在美国过百万人口的大县中，奥克兰的富裕程度一直排在前十。三大车厂规模虽然萎缩，但仍然雇佣着大量的工程师、管理人员和高收入的工人。另外，财富500强企业分布于周围的也不少，他们的雇员集中居住的地方自然都会形成优质社区。这也可以解释美国房地产业最近的一项有趣数据。中国人到美国买房成为一个热点现象，最受欢迎的地区包括华人高度密集的加州和阳光充沛、高尔夫球场遍布的佛罗里达。华人对赌场有感情在美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以赌城拉斯维加斯位列最受中国买家青睐的城市之列一点也不奇怪。底特律竟然也位列其中。抄底怎么能抄底特律的底？我相信他们不会选择住进破败的城区。美国媒体报道说，出没于底特律富裕郊区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来自汽车产业，他们希望学习设计、工艺和管理，他们希望开办汽车零配件企业为三大车厂服务，他们还希望高价挖美国企业的墙角。我认为他们作出的的是理性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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