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10日星期四

闾丘露薇 : 他人的痛苦 - 一五一十部落 | My1510

丘露薇 : 他人的痛苦

外滩画报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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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overy 有一个节目,专门探讨人性,其中有一集叫做“How evil are u”(人心险恶),用电视的方法展现著名的Milgram18试验

方法很简单,从街头挑选路人,告诉他们参加一个试验他们的角色是老师,而透过电视监视屏幕,他们可以看到隔壁房间的学生。他们需要提问,而如果学生答错了,就按一下电击按钮答错的越多,遭到的电击强度越大,身为老师,会看到学生痛苦的表情,哀叫,甚至乞求。而试验的目的,是看这些接受了任务的老师们,会不会因此而停下来

当然,电击是假的,学生们的痛苦是假装的,Milgram18是美国社会心理学家米尔戈伦(Stanley Milgram)在1963发表的研究结果,展现了人们是如何在没有任何胁迫的情况下,配合权威,自愿的进行对别人的伤害试验的参与者会被不断的提醒继续,但是如果参与者坚定的表示不愿再进行,那试验就会停下来

当时的研究结果是颇让心理学家们失落的,因为百分之六十五的参与者,四十个参与者里面有十八个人,对被惩罚的学生连续三次按下的伏特数达到了450伏特,也就是被告知的极限,这也就是这个试验为何叫做Milgram18之前一群心理学家们预期,应该只有百分之一到十的人才会继续到最后,因为面对被惩罚者的痛苦,同情心还有良知,是非观念会让他们停手

媒体对于这个试验一直抱着极大的兴趣,也试图来记录,人性会不会随着社会的改变而改变只是,不管是八十年代的电视节目,还是Discovery不久前的这部影片,人们并没有摆脱这个试验的结果:那就是在一个作恶的制度下,人们只要承担了其中的一个角色,就会作出恶的表现,尽管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的威胁

1986年,英国歌手Peter Gabriel写了一首歌:We do what we're told (Milgram's 37)我们只是遵命而已(米尔戈伦37)在米尔戈伦的试验中,只有三个人拒绝按下电击键,来惩罚答错题的学生也就是说,超过九成的参与者,或多或少的,自愿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而看Discovery的影片,只有一个年轻的女性,站起来转身离开,她大叫:这太残忍了

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待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可以很轻易的说出,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哪些事情是错的拿我自己来说,甚至相信,如果我是其中的某一个角色的时候,我一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比如人们一直在讲的:枪口抬高一寸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对自己有这样的信心。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比如,身为媒体人,有没有说过违心的话?即便没有说过违心的话,有没有无奈的保持沉默?有没有对自己说过:我只是遵命而已?即便是在没有任何的威胁之下,有没有任何的资讯和观点,因为来自于自我审查,而剥夺了公众的知情权?

如果假设人性都是善良的,人们会跟随自己的良知作出选择,那为何会有种族清洗?为何会有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为何会有文革中的相互揭发批斗?为何会有欺骗?如果没有个体的参与,运动又如何可能形成?米尔戈伦的试验早就告诉我们,依靠人性,也就是人们对自己的道德约束,远远比不上一个好的制度,因为在一个坏的制度下,普通人,都会成为作恶的一部分,一起来维护这个制度的运作,并且会为自己寻找一个理由,那就是我只不过在做权威告诉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就好像我只是在做一份工作,做我的份内事而已

米尔戈伦的试验,参加者还有退出的可能,只要对于权威有足够的反抗意志,能够坚持自己的道德标准但是如果,制度的设计,让人没有其他的选择,没有退出的可能,于是,作恶,就会成为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已经不存在是否自愿的问题,没有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胁迫

Discovery的这部片子,在结尾的时候,为米尔戈伦试验增添了一点新的东西,那就是在那些参与者准备退出的时候,出现一位专家,告诉对方,不用担心,可以继续,于是,绝大部分准备退缩的人又按下了电击按钮人会相互影响,尤其是一个人用权威的面目出现的时候

乡村歌手Dar Williams在08年写了一首歌buzzer(电击),讲述了自己在参加完这个实验,对答错题的人一次次按下按钮之后的感受

“那个男人问我,你知道法西斯吗?我说我当然知道,那就是屈服于权威,去做你不引以为豪的事情

我忽然明白了,我就是原因,我就是引发战争的原因,我们没有必要再去谴责那些发动战争的人

因为我明知道是错的,但是我按下了按钮,我按下了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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